直到小包子走過來，傅瑾寧還咳著，周芍藥也不管她了，笑瞇著眼朝自家兒子招手。

“小包子……”周芍藥歡快地叫了一聲，然後就被兒子接下來的行為膈應了。

只見小包子繃著一張小臉，帶著與他年齡極為不符的穩重，恭敬地朝她拱手彎腰，行了個端端正正的大禮。

“見過母親大人！”

“……”

周芍藥頓覺頭頂一群烏鴉飛過。

對傅瑾寧也是同樣一禮，“見過陳夫人！”

傅瑾寧好不容易才緩過來的嗓子，瞬間又被噎了一下。

這孩子，之前可都是甜甜叫她姨的，這才幾天沒見，咋就變成個小老頭了。

“免禮。”傅瑾寧擡手道。

到底是大家閨秀，她楞了一刻，便恢覆了正常。

周芍藥就不一樣了，看著小包子挺得直直的背脊，都各種的不滿意，擰著眉皺著臉，像是誰借了她的谷子還了她的糠。

“過會兒就到午時了，你就去跟老師說一聲，與我一起回家去。”周芍藥語氣不善。

小包子看出她的不滿來了，只飛快地看了她一眼，就半垂下眼，又是躬身一禮。

“是，孩兒這就去回先生。”

然後，踱著方步就去了。

看得周芍藥牙癢癢的。

瞧她好好的娃，都被教成啥樣兒了，簡直是被泯滅了天性。

周芍藥望著小包子過去，對著那王大儒也是一番彬彬有禮的模樣，心氣兒不順極了。

“姐姐別惱，駿山這樣很好呀！”傅瑾寧開導她，“小小年紀就有如此風采，將來必成大器。”

周芍藥搖搖頭，“將來還那麽遠，現在就說將來的事，那豈不是要累死了。我就想他活潑開朗，情商高點，做點小孩子該做的事，操心那麽多幹啥！”

“姐姐這想法，我倒是聞所未聞。”傅瑾寧微微訝異，“哪家父母不盼著孩子好的？也就姐姐你……”

周芍藥眉頭暗沈，“我這才叫對孩子好吧！不滿十歲的孩子該是什麽樣？那肯定是爬樹掏鳥窩，下河摸魚蝦，該有多皮有多皮的時候哇，難不成變成個小老頭就是對他好？”

她不認同，說著還有點生氣了。

“瞧那王大儒都將我好好的娃教壞了。”

周芍藥打定了主意，回去就跟張涪生和周進做思想工作，不能再讓小包子受荼毒。

傅瑾寧見著也勸不了她什麽了，小包子很快就回來了，說是王大儒準了。

按理說，見著孩子的老師，應該禮貌的上去打個招呼。可現在周芍藥對那胖老頭不滿，又礙著男女有別，周芍藥更是連個眼神都不想給他。

又坐了一下，等到王大儒一行人走了，周芍藥也悶悶不樂，傅瑾寧很快也就提回了。

周芍藥想了一路，一回到家，正好張涪生也回來了，周芍藥就把他和周進都叫到花廳裏討論。

“小包子拜到那王大儒門下也有段時間了，你們覺得如何？”周芍藥隱隱皺眉問，有點嚴肅。

提起這茬，周進是最得意的，於是說道。

“我覺得很好，駿山最近的功課很好，每天我都有抽查，經子典籍都廣有涉獵，王大儒不愧為一代鴻儒。”

滿意得只差搖頭晃腦捋須了。

周芍藥歪了歪嘴角，偏頭看張涪生。

“你覺得呢？”

因為有周進在，張涪生平常並沒太關註兒子的學習，只從偶爾兒子刻意在他面前表現的結果來看，知道自己兒子是塊讀書的料。

又知王大儒曾是帝師，兒子能拜入其門下已是無上榮光的事，自然不會說差。

“很好呀，駿山能拜在王大儒門下，可是多少人家求都求不來的事。”

周芍藥眼角嘴角一齊耷拉下來。

“難道你們就沒覺得小包子變了許多麽？”

周進最先反應過來了，喜道：“夫人也發現了麽？駿山沈穩了許多。”

“好像是。”張涪生沈吟著，“剛才見著我，還恭敬的行禮，叫我父親！”

周芍藥嘴角一抽，她不想反駁周進的，但又特別受不了小包子被教成那樣子。

“周先生難道不覺得，以前活潑調皮的小包子更可愛麽？他還不滿十歲就弄的那麽老成，他還有那麽長的人生要走，難不成一輩子都要過那麽無趣的日子？”

這下輪到周進的臉發抽了，這意思就是，又反悔把孩子送到王大儒門下去念書了唄！

唉，慈母多敗兒！

周進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稀碎了。

“夫人，駿山現在這樣是好事啊！”周進苦口婆心地說道。

只差掰著手指跟她數好處。

“學問好，懂禮數，小小年紀就有七賢之風，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來的事呀！”

周芍藥長嘆一口氣，“可是這樣他就失去了童心，人的一生就那麽短短十來年是最無憂無慮的日子，我們不能用我們以為的好，就去剝奪孩子愛玩的天性。”

“就算他現在只愛玩泥巴又怎麽樣呢？將來還是可以做個蓋房子的匠人嘛，也未必就不比讀書人來的幸福，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多好！”

周進瞠目結舌地瞪了好一陣，就差與她針鋒相對了。

幸好周進其人有氣質，心中有一直秉持她是主人，才硬生生將話壓在了喉嚨裏，但是依然漲紅了臉。

眼見著兩人要說嗆了，張涪生連忙出來調解。

“好了好了，我知道你心疼孩子，但是周先生也是好心，駿山已經大了，我們不能老把他當三歲孩童來看呀！”

周芍藥就急了，“他今年才滿十歲，啥叫十歲懂嗎？假如他能活到八十歲，你現在就讓他變成那樣子，那他後面七十年得有多無趣。人生在世，總得有自己的興趣愛好，這樣才不至於讓生命處於一片空白之中。”

周芍藥也是急慌了，才說出這一番話來，卻忘了這本就是個萬般皆下品的時代。即使取消了科考，即使現在的讀書人都郁郁不得志，但他們從根上還只會對讀書人高看一眼。

張涪生也被她這番言論打懵了，楞了好一陣，才勉強笑了笑，勸道。

“我們再爭論，也只是我們自己的想法，要不，我們就問問駿山自己是怎麽想的吧！萬一他就喜歡讀書呢？別說是活到八十歲了，就是九十歲，一百歲，他也喜歡讀書。”

周芍藥嘆了口氣，說不出話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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